3
第二次从迷宫的入口处进入,视野内除了迷宫终点映出的星点火光外满是昏暗的暮色,再加上剧痛的刺激,迷宫的每个转角若没走近,看起来几乎都若隐若现似的。
在木塔上的时候我实际根本没功夫去再一次观察一遍这个迷宫的路线,而即便是这样,凭我的记忆力,千叶领我走的那一次绝对足够我在脑中将正确路线描绘出来了!
虽说规模不小,但这里是学校,毕竟是以娱乐为主建造的迷宫,难度自然大不到哪去。因此,最多,只需要一分钟就好。一分钟,我便能来到千叶的身边了。
“哈……哈……”
拖着一只瘸脚奔跑同时给我身体带来了巨大的负担,这可与一口气跑一千米对我而言消耗的体力差不多了。
(“但是……”)
一想到千叶最后一刻依旧淡然的笑容,最后一刻仍给予我的信任,我又一次进行了加速。
这就是所谓的“突破极限”吗?说起来,我最后一次像这样拼尽全力只为他人,是多久以前的事来着?
(“见到千叶的话,一定要向她好好道歉才行。不过我这种人,相信难以被原谅吧?”)
一念之差,即是生死之间。得知自己的生命被人因这种愚蠢的理由就像不要的玩具一样抛弃,就好像地震发生后明知道废墟底下的人在与生死拼搏,而上面的人却嫌麻烦放弃救援一样,谁都不会原谅的。
但即便如此,决定了的事我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我要兑现我们的约定,无论如何我都会回去,只要千叶还活着……就算被她杀了我也能坦然面对吧。
记忆中的图像即将来到终点,我前方开始出现了被火点燃的灌木,火苗在树梢摇曳。接着,迷宫小径也渐渐宽广了起来。很快,草坪与亭子的废墟间闪烁的火光点亮了我的目光。
奇怪的是,如今的景象与我在木塔上看到的差别并不是特别大,点燃的百合花,烤成枯黄的小草,以及中央原本是亭子位置的巨坑,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此时,脑海中浮现出的是一副粗俗的童话故事惯有场景:王子不顾一切地冲入战场,只为拯救陷入危难的公主。而后又迅速转念一想,这世界上哪有像我这样糟糕的迟到王子啊。我果然还是太自以为是了。
我缓缓地停下脚步,目光像是遗漏了什么珍宝般四周寻觅。最终,在我瞪大的双眼完成聚焦的同时,嘴唇兴奋地颤抖了起来:
“千叶!”
那个半跪在地的身影猛地肩膀一震,接着,那副我不能再熟悉的平静神情转向了我。
是她啊……千叶她,就在那里啊!
千叶似乎并没有对我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回来而展现出惊讶,稍有些凌乱的栗色刘海下,那张可爱的脸只浮现出了她招牌的淡淡笑容,优雅又有些调皮,此时却意外地让人感觉无比的安心。
“欢迎回来。好慢啊,真一君。”
语气仿佛从一开始就确信我绝对会回来一样。
(“你果然……不会这么就容易死的啊。”)
压抑在胸中的悲伤与慌乱得以彻底解放,这一刻我突然有一种获得了救赎的感觉。
我强忍住酸涩的泪水,抱歉地说:
“对不起……我回来太晚了。”
“噗……你那一副「丈夫下班回家向妻子打招呼」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千叶眼睛弯了起来,长发随着脑袋抖动。
“明明是千叶你先用这种口气说话的啊……”
真亏这家伙在这时候还能发挥她开玩笑不脸红的特长。我红着脸,但却无论如何都难同她一起欢笑。
“好慢,真一君你回来得实在太慢了,你的腿长歪了吗?乌龟都比你快。错过了我帅气的姿态不说,还盯着我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傻笑……”
接着,千叶像是赌气,又像是逃避我目光似的别过了脑袋,开始像个小孩一样手忙脚乱地坐在地上整理着自己沾上了泥土、炭黑等脏东西的制服与翘起来的头发。
“抱歉,我……”
“好了好了,虽然晚了些,但你至少也有好好遵守我们的约定啊。”
这一刻,我愣在了原地。
就这样而已吗?没有过分的指责,没有埋怨,她的神情之中甚至连一星点厌恶都不存在。
艰难的战斗以至于难看脏乱的样子,因为我而造成的狼狈样,千叶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往心里去。她仅仅只是像个纯真的孩子那样,即使被谎言所欺骗也能露出微笑。
没错,千叶她,一定不知道我曾企图抛下她,我曾企图,也已经故意从这战场逃避了。
(“真是差劲!”)
我握拳的力道增加了,脸上也隐去了表情。救赎吗?别妄想了!
嗓子干燥难耐,我用干涩的声音缓缓说道:
“我全部都,看到了哦。”
“!”
千叶那纤细的娇躯因我静静的话语颤抖了一下。
“真、真的吗?”
“嗯。”
我强笑着用力点头。
“千叶努力的身影,不屈的气势,以及……对我的信赖,可是……”
接着,在千叶发话之前,我真诚地垂下脑袋。
“对不起,其实,我根本对不起千叶的信赖,我逃避了,我没有在千叶需要我的时候待在你的身边,因为我真的很害怕,但是一想到如此胆怯没用的我却被你一直相信着我就——”
“……你这是什么意思,真一君?事到如今你不是站在这了么?没有道歉的必——”
“但是我辜负了你的信赖是事实啊!为了自己的性命安危对要面对的战斗与敌人感到胆怯,为了不前往战场……不前往你的身边而寻找各式各样的借口,我真是差劲!我根本就没有得到你信任的资格……像我这种人……我这种人……”
“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吧?本来这种事应该只是我一个人来……呀!”
打断了我的自责并想向我走来的千叶,却在站起身来的下一刻再次满脸痛苦地跪了回去。
这时我才注意到,千叶右肩的伤口由于她这一动顿时又溢出了鲜血。而一直支撑着她半跪在地上的,其实是身前那把刀尖刺入泥土里的太刀。
她刚才难道一直忍耐着伤口带来的剧烈疼痛在和我对话?而且还为了不让我担心,一直保持着轻松的微笑吗?
相比起来,一个劲只顾着自责而完全忘记了最该首先关心的千叶状况的我实在是……
“千叶……你没事吧?”
几滴眼泪被重力所束缚,终于偷偷地离开眼眶击在地面。
结果到头来,我所能做到的也只有这种程度的询问吗?
“没事……那种程度的攻击,若不是为了保护宫本同学,怎么可能伤得了我呢?”
千叶露出了虚弱却自信的微笑,目光示意着宫本倒下的地方。毫发无伤的宫本看上去就像睡着的孩子一样,胸口因呼吸而有规律地起伏着。
“果然是这家伙呢……”
我不禁倒吸一口气。
宫本留佳,虽然名字像女孩,长得也像女孩可的确是名货真价实的男生,不害臊地说可以是我在结识千叶之前在这所学校里最熟的同学了,和我一共对话次数最多的二十八次的同学就是这家伙。因为坐在我前方,他常常有事没事扭过头来和我扯淡,超像乡下那些自来熟的大妈。两周前他便开始请假不来上课了,原来是被梦魔魅惑了吗?
“居然……我的最强法术这样就……”
突然插入的莫名女声吓了我一跳,不过很快我便想起来了,这里,其实还是没有结束的战场。
早已重新落回地面却过了这么久才发话,看来梦魔珊达拉对于千叶正面接下了自己最强法术却仅仅伤了一只手,而且还保护了宫本没受到波及感到实在难以接受。
“啊……真是不好意思,我还真看不出那是你的「最强法术」呢。”
“什……!”
千叶用力抓紧刀柄,开始颤颤巍巍但确实有力地支起身。
自我反省暂且告一段落,待到眼前的敌人解决,我再向千叶好好地反省。于是连忙拖着几乎完全失去了知觉的左腿靠近千叶。
“真是险得很呢,刚才。若不是宫本同学,这场战斗也不必拖到现在的说。”
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像在心疼,不过千叶很快便将视线从一瘸一拐的我转向了脸气得与充满气的气球没两样的珊达拉。
“你这丫头……!”
“不过呢,话说回来,没有再做无谓挣扎的必要了吧,珊达拉・诺维?真一君已经如约而至,你的失败已铸成定局了。”
一手捂着右肩勉强地止住血,千叶的半边身子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倚在了我的怀里。大概刚才注意到了我脚上的不便吧,她并没有将全身的力气压过来。这样就好像是我们俩互相用身体支撑着对方站立似的。
看着一副理所当然神情的千叶,她所说话语的意思,大概是我已经成为了这场战斗胜负的关键了吧。
我只能内疚地苦笑,默许了她这任性的撒娇。
“不会的,这不可能!你明明已经将魔力消耗殆尽了,绝对无法挡下那个攻击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珊达拉显得十分激动,大声叫着晃动身体。
“关于这点我也很好奇哦。”
我也与梦魔发表了同样的疑问,不然我之前的担心不就显得特别愚蠢了嘛。
千叶只是微微一笑,眯起一只眼:
“呐,人类这一生物,可是蕴含着无限可能性的存在呢。”
“哈?”
不明所以的珊达拉皱起了眉。
“人之界,梦之界虽同处于一个十字交错路口上,却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它们分别是「现实」与「虚幻」的代名词,是实际与欲望的体现。虚幻由现实而生,现实是虚幻力量的源泉。在这之中,「人」便是维系这两者最必不可少的纽带。人之界中的「非」,可以在梦之界成为「是」,梦之界正是人们欲望的执行者,人的理想乡。”
“你究竟在瞎扯些什么玩意?”
不理会珊达拉的抱怨,千叶满不在乎地轻轻闭上眼。
“那么我就先慢慢让你理解吧。确实,真一君不在旁边的我,魔力已经接近枯竭了,但在那时还是能勉强展开一次「对火术式屏障」。”
“那种程度的屏障也仅仅只能抵挡大约10%的火焰吧?而且,我的火球所具有的可不止燃烧,还有冲击啊。”
“嗯,没错,这便是我右手受伤的原因了。”
千叶动了动,抛弃了羞涩,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侧过身子,脑袋贴在了我的右肩上。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重新去观察千叶的右手。从短袖制度中裸露出来的纤细手臂,白皙的皮肤上正起着不正常的通红,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烧伤时的浮肿。而至于右肩仍淌着血的伤口,则像是被某种力量硬生生地撕扯出来的,这应该就是火球所带来的巨大冲击造成的吧?
“虽然维持的维持时间只有短短的五秒,但已经足够我将碍手碍脚的宫本同学击晕了。”
“喂,丫头,你说的话完全不在我的问题上啊。那五秒钟的没用屏障与击晕那废物可无法让你现在还站在这里吧?还有你所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是在逗我吗?别再拐弯抹角了!”
一头雾水的珊达拉开始不耐烦地用手指玩弄着自己的刘海。她没有轻举妄动的原因,是不知道千叶究竟还藏有什么绝招。
“聆听过程中,耐心可是很重要的啊。我展开屏障的原因并不是为了防御,而是为了替宫本承受伤害。而击晕宫本的原因,则是为了让他不妨碍到我接下来的「个人特技」。要知道,咒术可是需要咏唱时间的啊。”
“个人……特技?咒术?连魔力都没有了的你还能使用咒术吗?”
“呐,珊达拉・诺维,你有听说过「符文魔术」吗?”
千叶微微睁开一只眼,以问代答的她又抛出了一个新词汇,口气显得十分自如。
“历史还不用你来教我。符文魔术,古法术中的一种咒术,特征是以做过法式或祝福的特殊纸张为魔法阵,将咏唱的咒文通过图像的形式暗号化涂写在这之上,发动时只需要将咒文咏唱出来即可。不需要任何额外条件,甚至连魔力都不用。可是其爆发出的力量却几乎可以凌驾于大部分现代法术。”
珊达拉甩了甩她动人的长发,似乎为自己头头是道的解释感到十分满意,接着以满不在乎的口气继续说:
“但那又怎样?符文魔术是十九世纪比较少见的古法术中咒术的一种,它融合了中东的文字符号与东亚的阴阳术知识,使用的是希伯来文通过特殊的暗号法转换成的咒文,其转换方法也只有创造者与他的极少部分后人了解,如今早已不知去向。因为过于繁琐复杂,现在根本没人能解读。无法得知咏唱的咒文的咒术,换言之就是根本无法使用吧?”
“嗯,你的学习还勉勉强强吧。纠正你的两个错误。第一个,符文魔术虽的确不需要魔力,但所需的却是比魔力更重要的某种力量;第二个:你所补充的那部分内容,可是上上个世纪以前的消息咯。”
“什么?”
“第一点难以和你解释,不过第二点,也就是符文魔术的解读法,早就已经被我的曾祖父找出来了,并且还在原有的转换法则基础上添加了日文。也就是说,如今的我即使不会希伯来文也可以随意地使用符文魔术。”
听完千叶以满不在乎的语气说出的话后,珊达拉先是脸色一变,继而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真是一个好笑的笑话啊!你以为我们就没有对符文魔术进行过解读吗?两百年以来我们可是思考了至少十万种解读法,也使用了不下一千种做过法式的符。没用的,不可能有用的,那玩意可没这么简单。”
“哦,原来是因为早就认定了这么做没用,所以才怎样都解读不出来的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是我之前说的那句话,”
千叶张开双眼,嘴中开始如唱歌般说道:
“人类,是蕴含着无限可能性的存在。人是意识的载体,意识又是客观实在的反映,如果稍加想象,就成为了「梦」。反过来说,梦是只存在于意识之中,这个世界真实之中的欲望的实现者。简言之,在梦之界,凭借欲望与强烈的执念,便可以实现所有。既然你们从一开始就认定了符文魔术无法解读,那么即使你们再找到上百万,上千万种方法也永远无法解读。”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相信某一种方法是解读法,那么它就会成为解读法咯?”
“呵呵,我的回答是:否。你要知道,别说是梦之界,就连其他任何的地方,都不可能成为绝对随心所欲的理想乡。不然,你们也就没有必要非得来通过人的感情来获取更强的魔力了吧?就算你们真的通过这种方式「解读」了,那也仅是存在于你们的主观想法中,是无法被事实所承认的。”
“唔……”
珊达拉被千叶的话语逼得一时语塞,千叶则是进一步追击。
“而我的曾祖父,以及人类的智者,探求真理,追寻真实,为揭开未知事物不断前进,为实现自己的欲望而不断努力。切实行动而非空想,这就是生活在梦之界的你们所无法理解而被称为「愚蠢」的人吧?但正因为有他这样的「愚蠢」,符文魔术才被确实地解读出来。不过,这仅是人类所蕴含的无限可能性中的冰山一角呢。”
“怎、怎么会……”
“若是无法理解,那么就去想。若是要获取真实,那么就去行动。「求知」也是一种欲望,而满足这种欲望的唯一途径便是去实践。空想只是达成这一结果的必要不充分条件罢了。当然,这些仅靠我曾祖父一人可无法完成,在他之前,还有无数的前人为了解读奉献出了毕生的精力与智慧,就好比是建造楼房一样,无论高大抑或矮小的楼房,建造起来不可能只是一朝一夕的功夫,而是经历一个水滴石穿的过程慢慢积累。作为这些的结果,正是现在符文魔术真正意义上的,最完全的解读。”
千叶面带微笑地阐述了“行动”而非“空想”的力量。
“总而言之,我正是用符文魔术,完全接下了你的最强术式喔。”
“这算什么玩意……不可能的!!”
珊达拉听了这话后大惊失色,一脸惨白地踉跄后退,接着发现还是不能逃离千叶认真的目光,于是一跃而起,重新漂浮在空中。
“有个最明显的例子不是正摆在你的面前吗?你一直认为不会回来的真一君就站在这里,这难道不能算是其中一种可能性吗?既不正视人之间最珍贵的感情,又无法理解虚幻与现实的差距。你的脑袋早就该进博物馆了吧?”
珊达拉盯着静静地看着自己,就好像在欣赏猎物惊慌失措的滑稽模样的千叶,大声喊道:
“你在撒谎!我曾经也与好几位神社的「姬巫女」甚至是「式巫女」有过交手,若真如你所说,她们早就使用这种便捷的符文魔术了。你又是什么等级?明明连「宠巫女」都不如,怎么可能会这样的术式?少骗人了!”
珊达拉企图通过大叫来掩饰她心中的不安,可演技实在拙劣,谁都看得出她是在顽抗。
“是吗……”
而这边的千叶,声音竟因她的话意外地沉了下来。
“我再纠正你一次好了,符文魔术并不是为了便捷而创造出来的,它所需要的额外条件不是魔力而是另一种在魔力之上的力量,这是因为符文魔术是专门为魔力微弱或是无法使用法术的人准备的。正因为我连宠巫女都不如,对神社法术的掌握毫无天赋可言,只懂得胡乱挥舞着拳头或武器而被别人笑话成「武巫女」,符文魔术才被我当成最终术式。符文魔术是曾祖父留给我的,它就是我的一切,它是让我觉得自己至少还有用的证明,有了它我才能为我「武巫女」的称号自豪。你觉得又有谁会将自己的王牌传授给别人呢?”
接着,锐利的眼神随着话锋笔直地射向珊达拉:
“倒是你,珊达拉・诺维,我最不喜欢的就是爱拿称号与等级来标记实力的自以为是的家伙了!”
千叶所说的话,抛开什么梦之界、符文魔术不谈,我或多或少也能理解。存在与意识,拥有着本质的不同。这样的不同,正是两人实力的差距。
而且,一直在逃避的我最终也面对了现实。不是空谈而的的确确凭借自己的双脚来到这里,来回报千叶的感情,履行自己的誓言。这便是我自身的可能性。现在,千叶要认真起来收拾掉眼前的珊达拉了。
“呐,真一君。”
趁着珊达拉被千叶弄得脑中一片混乱之际,千叶很快重新笑盈盈地面向我。
“那个……能不能再由我任性一次呢?”
“你要干嘛?”
千叶可爱的声音令我的肩膀不禁一缩,那是一阵不祥的预感。
“抱住我。”
“不要一脸淡定又理所应当地说出这么让人害羞的话啊。”
“请紧紧地抱住我。”
“别以为加了敬语就顺理成章了,反而更加让我脸红了啊。”
千叶期盼的目光令我心跳加速,我不得不赶紧扭过脑袋。
真是的,为什么千叶你就不能好好看看现在的状况啊。
“真一君……你,讨厌我?”
幽幽地说着,千叶的手抓紧了胸口的衣服。
“不……没有,那个……”
“你该不会是忘记了我俩曾经的约定了吧?”
约定……糟糕,把现状搞错的应该是我才对啊。
我赶来的目的,是为了帮助千叶战胜梦魔。而我所使用的方法,便是千叶曾经说过的,回应她的感情,给予她魔力。而作为临时恋人的我,也是要将自己的感情传达给她的。
于是我尴尬地挠着头回答道:
“当、当然没有忘记,只是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啊……”
“胆小鬼……又不是第一次抱我了……”
“害羞的事无论做多少次都是——呜?!”
啪。
不再理会我的犹豫,千叶整个正面转向了我,紧紧地贴了上来。
双手从两侧环上我的腰,她十分开心地闭上眼,将头埋进了我的怀中,并不停像小猫一样用头顶蹭着我的下巴。
这丫头,为什么我非要在别人面前和你抱在一起啊。
我无奈地苦笑着,只好也让双手轻轻地抚着她背后的长发。
心中虽抱怨着,却没有发现此时的我,所有负面感情通通一扫而光。没有痛苦,没有紧张,没有忧虑,就感觉整个人像是漂浮在空中一般。
“意外的温暖呢。谢谢你,真一君。”
千叶虚弱的模样令我感到心疼,明明是因为我的错才受的伤,她却从头到尾没有半点责怪我的意思。
我不配当千叶恋人啊。千叶因为这样无用又逃避的我而受伤。所以,这次事件结束之后,我和她……
我静静地在脑中做出了决定。
感受着这样轻柔的身体,索取彼此温度的同时,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中,正有什么暖暖的东西源源不断地向外涌出。但这与纯粹的抽取或吸取不同,我反而觉得愈加地神清气爽。
“居然当着我的面……你这丫头是在小瞧我吗?!”
一直被我们刻意无视的珊达拉恼羞成怒,空中的她又一次举起了不知何时聚集起的火球,尖叫的同时朝着我们使劲掷来。
千叶随着她的动作只手轻轻提起插在身旁土里的日本刀。
自己的伪恋人——宫本的晕厥令珊达拉的魔力有所匮乏,火焰之球仅是之前的超缩小版。于是千叶看也不看一眼,一刀便击碎了那颗凝聚了烈火的火球。绯色的碎片在我们身旁飘散开来,如烟火般绚丽。
“怎么会,我怎么可能小看你嘛。”
千叶朝我摆出了「交给我,马上就能结束」的微笑,静静地离开我的胸口,抬起持刀的左手悬在右肩伤口的左上方,瞬间,一股淡绿色的暖流至她的手心淌出,温柔地轻抚着血迹几乎已经凝固了的伤口。
“因为我根本就没把你放在我眼里喔。”
在我因惊愕而睁大的双眼前,千叶右肩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真一君,接下来你可要仔细瞧好咯——”
完全愈合的伤口未留下一星半点痕迹。千叶轻轻挥动右臂,确认已经能自在地活动后,微抬起右腿,右手伸进了裙摆下方。短裙随着她接下来的动作欢快地飘起,千叶由大腿外侧噌地抽出了一把短匕首。
“——我轻松结果梦魔的英姿!”
我先是一愣,接着猛地摇晃脑袋驱赶着那一瞬间意外映入眼里的某片布料。
背后有日本刀,大腿处藏有匕首,「武巫女」称号的意思是「武装巫女」吧?实在太可怕了,以后还指不定会从长发里取出一把长柄镰刀、内衣里组装出一只长枪啊。
感受到了一触即发的燥热空气,我只对千叶丢下一句“加油哦”便迅速后退。斗志完全迸发出来的千叶只是微微地翘起嘴角,举起了两只各拿着匕首与日本刀的手,然后脚底往地面一踏,嗖地笔直冲向空中的梦魔。
“别嚣张啊臭丫头!”
珊达拉的战斗力并未殆尽,她抬手唤出了一把火焰形成的长弓。
左臂与左腕呈一条线,右手收束在胸前,弯曲的指间幻化出了一支细长的箭矢。
“魔焰・炎狱之弓・多重烈射!”
口中咏唱完毕的同时,珊达拉松开了并拢的指间,那唯一的一支箭矢离弦数米后瞬间炸开,散出了数道烈焰箭矢,豪雨般朝着千叶倾泻而去。
“一对一的时候数量多并不代表着压制呢。”
身处火焰之雨中的千叶冷笑道,轻松地回避着射来的箭矢,并用左手的日本刀朝前方开出一条路,简直游刃有余。
“随着数量的增加,破绽也会增加。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不知道吗?难道是被我刚才的话吓破胆了吗?”
连滚带爬好不容易避开了那些流弹一样箭矢的我重新抬起头,千叶在空中踏着最后一道箭矢又一次进行了加速。
“可恶啊!魔焰・绚歼红莲!”
珊达拉咋舌的那一刻,又一支幻化出的弓矢呼啸而出,在即将接触到千叶的身体时轰然炸裂,团状的火焰猛地窜起数丈高,从地面上看,空中宛如盛开了一朵鲜红的莲花。
烈焰的莲花吞没了其中的千叶。
“呵……呵呵,这样就……”
“噢,看来我说错了呢。”
未等珊达拉悬着的心落下,一阵席卷而来的寒风便打断了她的话语,身前的火焰也在这暴风中如残烛一般消散殆尽。
“原来是因为你就只会这些单调的大范围攻击术式。这样的话在一对一的时候还不如不用呢!”
千叶凭借着风,以更加迅猛的姿态疾驰,手中日本刀的刀尖直勾勾地对准梦魔。刀尖的寒芒,令珊达拉惊慌得一时间忘记到底是该吸气还是要呼气。
“魔、魔焰・绯剑……”
“太慢了!”
冷汗直流的珊达拉,火焰的长剑还未来的及成形,右手便猛然被已来到跟前的千叶利落地一刀斩断。
右腕喷洒着鲜血在暮色中飞舞。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珊达拉厉声惨叫,千叶则毫不犹豫地在这时举起了右手的匕首。
那是一把全长不足二十厘米的双刃短匕首,映在我眼中的银光告诉了我它的无比锐利。
然而让我感到怪异的是,千叶使用匕首的姿势,以刃尖的朝向来看是正握,但刺向珊达拉胸口的却是匕首的末柄。
疑惑的我这才注意到那把匕首的特点,全长大约十八公分的匕首光是握柄就占了有十一公分,而且在末端,还嵌着一颗圆角菱形的绿宝石……
噢,不是绿宝石,是应该是翡翠,因为它散发的光芒不是宝石特有的清澈透亮,而是在绿中蕴含着一股墨一般的浓厚。
千叶目光坚毅,庄重地大声喊道:
“天亮了,给我从梦中醒来吧!”
就在那颗翡翠即将接触到珊达拉的胸口时,千叶像是被无形地墙阻挡而停止了动作,随即墨绿色的光芒前唰地从虚空中浮现出了一张描绘着奇怪图案的长形纸条。
“这真的是……符文魔术?!”
“吾为灵,引为天地耀光,噬暗之形,驱邪之念。灵之符,入!”
没有理会惊魂未定的珊达拉,听到千叶召唤似的咏唱后,那张符开始嗡嗡地急促鸣响起来。
以符为中心迅速张开了一轮圆形的金色魔法阵,看起来有模有样的怪异咒文在透明的魔法阵上缓缓旋转,堪比太阳般耀眼的金光疯狂四散,几乎将整个结界染成了白昼。
紧接着,一道颜色更为刺眼的光束由符上猛地射出,笔直地贯穿了似乎从刚开始便已经无法动弹了的梦魔珊达拉的胸口。
“居然……会输给你这个人……”
珊达拉的声音沙哑了起来。
“依赖于幻想而非实际,这就是你永远无法击败我的第二个原因。永别了,「强袭的魔焰」——珊达拉・诺维。”
金光在她的胸前扩散,一片又一片地覆盖上她颤抖身体的每块地方。这些光芒就像一张饥饿的大嘴,任凭梦魔如何怒吼也没有停止它的咀嚼。直到珊达拉的身形完全消失,被光啃噬得一干二净。
千叶落回地面,仰头静静地欣赏着那束终焉之光,低声说道:
“结束了呢……”
空中的环形魔法阵消失,金光渐渐黯淡下来,落下了它的帷幕。
“啊,终于结束了。”
我长长地吁了口气,如释重负地坐在半枯黄半嫩绿的草坪上。我的左腿早已失去了知觉,看来轻的要养半年,重的恐怕要截肢了。
但我可不后悔,因救人而牺牲自己,在这个问题上我是绝对不会后悔的。因为啊,我不愿意曾经的那些事将会以另一种形式再发生在我眼前。
再者,造成这种局面完全是我自作自受,是我没有给予千叶足够的信任与克服自身的恐惧,不然千叶和我都不会受伤。所以,这条腿就算是对我的惩罚吧。
一条腿拯救了两个人,而且还能看到千叶这么厉害的战斗,我甚至还觉得简直赚翻了。
“果然……我不适合做这种拯救的事情啊。”
我一副无奈表情苦笑着。
“真一君——!”
我应声抬起脑袋,看到千叶正在不远处的草坪向我招手,虽然胜利了但此时她的表情似乎暗藏着某种悲伤。
“我在之前的亭子里等你……该做个了结了呢……”
啊,是呢,我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件事要做。
梦魔已经被千叶歼灭了,这同时意味着我们的定下的约定也到此为止了。
终于要解脱了,这种修罗场也终于不用再来一次了。
我又能重归那孤独一人的日常了呢。
散射的金光重新回到了空中那张符纸里,就在这时,符纸开始龟裂,一道道裂纹如蛛网般呈放射状布满了长形的符,然后符纸化为了无数金色的碎片,四下飞散,最终消逝在空气中。
(“过后得去保健室看看腿才行。”)
这么想着的我,正打算起身往千叶那里去时——
我摔倒了。
就如同在奔跑过程中重心不稳,狠狠地朝前方的地面摔倒了。
“好痛!怎么,回事……”
我刚才明明是以坐姿起身,为什么会以奔跑中的姿势摔倒啊?
还好草地对我有所缓冲,我双手撑着地面好不容易地坐起身来,可是……
“诶?”
世界变化了。
天空恢复了它的清澈,太阳依旧在播撒着自己的光明。空气不再干燥炎热,野花的芬芳令我神清气爽,顿时将之前的疲惫感抛到脑后。
原来,我已经从结界中出来了吗?究竟是什么时候呢?难道之前的一切全都是梦境?
但是,如果是梦境的话,那么心中的这股感情又是什么?从未有过的感觉……暖暖的,仿佛是沐浴在阳光之中一般。
这么想着,我试图抬起左脚。一阵酥麻感瞬间传遍全身,令我差一点又趴回地上。
但是仅仅只是那种像保持一个坐姿长时间后特有的酥麻感,短时间内还是无法移动,而骨折所带来的疼痛却不知踪影。
阳光挥洒在我的脸庞上。
我笑了。自转校以来就未露出过真心笑容的我,笑得格外开心。
现在已经见不到千叶那曼妙的身影了,若是梦境,那千叶曾经在这里的事实有可能只是我虚构出来的,又或者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有千叶这个人。
真实与虚幻,仿佛一纸之隔,却到现在仍令我捉摸不透。
然而,为什么呢?不仅只有心中的这股暖暖的感情,还有千叶那张温柔的笑颜现在也依旧无比的清晰。
那么,就当是被自己骗了吧。
我再度尝试着对双脚灌输力量。
已经不在迷茫,不再犹豫,因为心中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
是时候该做个了结了,以我期待已久的结局来结束这荒唐的非现实。
若是现实就让我来终结,若是梦境的话就让我把它做完。
只是前往不远处的亭子而已,路程也算不上很远。
“等着吧,我这就来对我们的约定做个了断。”
我这么对着远方说道。
之后,虽然身体摇晃得像风中的烛火,但我确实的,以自己的力量和意志站了起来。
再一次前进——
前往她所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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